何谓“锅盔”?找遍词典,作者自己也整不明白,这两个字应该怎么写。这个名字,大概已经沿用千百年了,最早也不产于公安。按照民间命名的来历,制作锅盔,做时既不要锅,做成更又不像盔,为何却约定俗成,叫成了这样的名字。问当地人,当地人摇头;问民俗专家,专家们茫然。问急了,人们会塞一锅盔给你,一让你闭上嘴巴,二让你自己去品。公安人急眼了,常常会用动作来弥补语言的不足。锅盔的来历,实在是说不清道不明。
锅盔,一种烤制的面食。一个油桶,揭去上盖,里面用耐火的泥土糊成肚大口小的空间,再配上一块案板,这就可以开张了。制作锅盔一般是两个人,一人称白案,负责在案板上揉面,不断将一团团发酵的面在手中搓弄,直到觉得满意后,再放在一旁醒着;另一个则可叫成红案,根据顾客的需要,甜就加糖,咸则加盐,甚至还可以加辣椒,油重油轻,悉听尊便。得到完整的吩咐,才将醒好的面团三下两下,抻宽拉长,有时成海棠叶状,有时成鞋底样,最后再摇动一铁皮盒子,盒子的底部被凿成了筛状的孔,盒子里面装着芝麻,多几下少几下,都可随意。这一切在三两分钟完成,红案师傅便将面食迅速贴进了炉膛里。这时候,人们才注意到炉膛里还燃着一盆熊熊的火,或者是木炭,或者是无烟煤,这是烤制锅盔的唯一能源。大约也不过三两分钟,师傅便用一把专用钳子,轻轻从炉膛里将体积增大近一倍的锅盔取了出来,直接递给站在一旁的食客手上。这时候的锅盔,外焦里嫩,松软适宜,拿着似乎有点烫手,吃着却感觉挺好,似乎就在不知不觉中,刚才还在案板上的面团,就这么消失了。如果没有留在嘴角的一股余香,人们甚至想找找刚才拿着的锅盔到哪去了。
吃锅盔,一不要工具帮忙,无论是筷子还是勺子;二不要菜肴佐餐,不管是咸菜还是鲜菜;三不要桌椅板凳,锅盔就适宜站着吃或者走着吃。有人吃烧饼要一碗豆腐脑,说干嚼咽不下;吃饺子还得配一碗汤,理由是原汤化原食,唯独这锅盔,好像没这么多讲究,想怎么吃就怎么吃。
从前一个锅盔只要2元,如今涨价了。即使是引车卖浆,出力流汗,最多也就只能再来一个。无论是形式还是价格,锅盔都是不折不扣的大众食品。令人奇怪的是,就是在公安本地,稍有档次的餐馆饭店,都没有锅盔的席位,要吃锅盔,必须到简陋的街头巷尾。在公安县走街串巷,想寻找公安的锅盔正宗。出人意料,和其它地方的小吃相比,这里没人称自己的锅盔属于什么门派。无论是问白发苍苍的老者,还是问血气方刚的青年,他们都轻轻一笑,不就是做锅盔么?在乡村,即使是学个一般的木匠,都有一套繁琐得近乎于宗教的拜师仪式,唯独做锅盔,会做的埋头做,不会做的站在一旁看,看多了,再试着做。做差了,自己填肚子,直到做得自己满意了,就可以出来单挑了。民间有俗语,教会徒弟,饿死师傅。做锅盔好像没有师徒相传的讲究。满街都是做锅盔的,谁跟谁也没有什么关系。记得以前的锅盔,三分钱一个,当然那时节一个月挣工资才三十几块,一个锅盔只是是月均收入的千分之一;如今工资涨了,锅盔的价格反而下降了一半。以前做锅盔,一个集镇才有那么一个固定摊点,早晨一会就烟消云散,吃的人不见多;如今则遍地开花,从早到晚,烟火相传,吃的人仍不见少。以前的锅盔就是放盐放葱花,如今则还只是放糖放盐,咸甜随意。以前人们不讲究,锅盔大行其道,人们讲究了,锅盔却还是一如既往受欢迎……
与公安一江之隔的沙市,小巷里也有做锅盔的,工具和公安一样,铁桶灶边常常挂一块牌子,上书“公安锅盔”几个歪歪扭扭的油漆字。但是,外来人很可能当真,当地人却不太买账。尽管做锅盔的师傅说话一口公安腔调,自称就是公安人,大概也真是公安人,可他做的锅盔就是没有公安本土的那种说不出的色香味来。人们还是愿意趁着路过或者专程的机会,在公安来吃锅盔。公安的锅盔,是技术原因,还是水土原因,一时还没有定论。走在公安的街头,看到吃锅盔的人有时髦男女,有耄耋老者,有人在旅途的行者,有睡眼惺忪的村妇,觉得一种大众食品,没有广告,没有炒作,居然能人无分南北,地无分老幼,雅俗共赏,实在不可思议!做出特色没人自豪,做成气候没人夸耀,大街小巷,仿佛约好似的,做锅盔的连个招牌都没有,则更让人不可思议。